人間國寶 李梅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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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梅樹逝世十週年紀念專題
超越生命的巔峰
李梅樹一生創作不歇,推廣台灣美術教育不遺餘力,深獲各界肯定。值此李梅樹逝世十週年之際,本刊特採訪製作專題,報導其人其事,及其生涯中少為人知的傳奇趣聞,以表追思緬懷。
子桑|自由時報/自由副刊∣1993年2月5日
  在台灣美術發展史上,李梅樹無疑是各界肯定的重量級人物,他畢生的努力奉獻,為台灣美術留下豐富的資產,同時奠定了個人在台灣美術、文化上的殊榮。

  如今,前人雖已走進歷史,大師的理想與風範,卻仍留予後世,在歲月裡傳承,供後輩瞻仰、憑弔。

順天知命的婦女之美

  一九八三年李梅樹因病去逝,至今已過了十個年頭,在他十周年忌日的當天(農曆十二月二十四日),我恰與其次子景光先生、三子景文先生相約,於台北市立美術館「婦女之美-李梅樹逝世十週年紀念展」展覽會場碰面。

  那日據氣象報告說,是當年冬天以來最嚴酷的寒流過境,台北市處處冰冷陰濕,人們多躲在室內取暖,路上行人稀少,但展覽會場內卻氣氛熱烈,慕名者遠近而來欣賞李梅樹先生的遺作。

  壁上名作,均屬肖像畫,由李氏家族收藏,畫中人物多是畫家週遭的親朋好友,這是李梅樹肖像畫的一大特色,取材於日常生活所接觸的人、事、地、物,表現在畫作中的,如挖番薯的農婦、純樸的學生、農會的女職員…等,都是溫醇、詳和、勤勞、順天知命的形象。

  許多畫中人物至今仍舊健在,例如「憑欄少女」所描繪的是李景光的三姊,當日也來到展覽會場,站在原畫旁,彷彿從時光隧道淡出,昔日的模特兒雖已過中年,當年的眉清目秀依稀可辨,與原畫兩相對照,才驚覺李梅樹對於人物的掌握細膩入微,抓住的不僅是容貌形態,更充份地達到了「傳神」的功力。

追求完美 擇善固執

  「 …父親每要畫一幅畫,一定對模特兒作深入了解,連作數張草圖,構思完整後才正式動筆,他對人物的手姿特別講究,父親認為手最能表現出女子的溫婉形象,手的姿態最能洩露心情,傳達出女子的內在性情……,父親凡事要求完美,即使模特兒身上穿的服飾也要求盡善盡美,務必和模特兒本身的美相切合、相得益彰,記得有一回,他要吳耀忠的大姊當模特兒,她到街上大肆採購,幾乎把所有能看上眼的衣服都搬回家裡來,一件件試穿,父親卻依舊不滿意,最後才想到家裡有一件粉紅色洋裝頗試台她穿,這才解決了問題…。」

  李梅樹的個性從此小處可見一般。在子女眼中,他是耿介忠直而擇善固執的人,在家,是標準的嚴父,在外,則是鐵面無私的實幹派,熱心地方事務,對待學生威嚴中不失慈藹,據說他在藝專任教時,第一次學生巡迴展經費不足,他還賈掉自己的畫籌錢作為補貼,當時由於學校預算太低,為讓學生能觀摩世界級大師的作品,甚至自掏腰包購買昂貴的進口畫冊,至今,猶在藝專的美術圖書館保存著。

一些家族間才知道的可貴資料

  李氏家族在三峽自來就是富甲一方的望族,李梅樹出生於一九O二年(光緒二十八年),他成長的歲月,正當日據時代的中、晚期,當時,三峽已發展成各項公共建設完善、初具中小都市規模的城鎮,尤其民生街一帶,更是最熱鬧的黃金地段,而李氏家族的宅府,則是坐落於民生街上的一幢最高且最豪華的屋宇。據說當時站在李府樓上,不僅可望見鶯歌,四顧所及並且都是李家的土地。

  如此豪富,李氏家族卻全無奢靡習氣,反倒十分克勤克儉。

  「…我家只是個普通的商家,尚且還丫環僕役一大堆,他們家貴為地方豪富,卻大小事都得自己來,吃用簡單到令人難以置信,例如給小孩花生當零食,一次只給十顆,我剛嫁過來時覺得非常訝異…。」李梅樹的第三媳婦(李景文先生之妻)笑說。那日由於恰是李梅樹逝世十周年的忌日,李氏家族在忌祀完畢後,陸續來到展覽現場,緬懷故人,細說從前,談出不少家族間才知道的可貴資料。「我婆婆甚至得自己端著衣籃到河邊洗衣服,終日從早忙到晚,對丈夫必恭必敬,唯命是從,公公則是受日本教育的標準的大男人,家裡沒有人不怕他,經過他的畫室,走路都得躡手躡腳,妯娌間尋常閒聊說笑,都得遠遠躲著他…」

對父親崇拜多於敬畏

  「是啊,十七歲以前,大哥甚至不敢和他同桌吃飯,總是等他吃完離去,才敢近桌…。」李景光補充說,有時父親和母親三言兩語不合,甚至就把整張飯桌掀翻,吹鬍子瞪眼睛責罵後憤憤離去,留下母親委曲地收拾殘局。

  「……我年幼時,有一回,父親要我數門檻溝邊的磚塊,當時我還未上學校念書,怎麼會數數兒呢?數來數去數不清楚,父親怒不可抑,舉掌就給了一個耳光,我被這一揍,摔滾得好遠……。」李景光說,雖然如此,他們兄弟對於父親仍是崇拜多於敬畏,因為父親雖然嚴厲,卻非常講理,身教言教如一,為他們樹立了學習的楷模,「父親一生為地方、為台灣美術無私奉獻,猶記得他80歲生日時曾說過:『人一生空手來、空手去,應該多做些對國家、社會有貢獻的事。』這句話我一直銘記在心。」

  李梅樹一生熱心地方事務,台灣光復後,於一九四五年(民國三十四年)出任代理三峽街街長(相當於今天的鎮長),一九四六年擔任代表會主席,一九四七年出任長福巖三峽祖師廟重建委員會的主任委員,並曾擔任三屆縣議員。

  當時,省議員須由縣議員選出,其中某白姓和賴姓先生有意出馬角逐,希望能拉攏在地力上甚有影響力的李梅樹支持票援,因而競價購買李梅樹的作品,價格高飆到新台幣五萬元(相當於舊台幣20億元),這樣的天價任誰聽了都要咋舌,李梅樹卻不為金錢所動,把畫藏起來,甚至做了一扇窗封起來,怕被發現,不願被政冶利用。

東方藝術殿堂

  而提起號稱「東方藝術殿堂」的三峽祖師廟,則是李梅樹一生不朽的藝術成果展現,亦是他精神與理想的具體實踐。

  這座純粹以古法建造的五門三殿式廟宇創建於乾隆三十四年(西元一七六九年),曾因廟堂被地震所毀,於清道光十三年首度重建,日軍據台時,三峽鎮民不願受異族統治,曾以祖師廟為抗日大本營,不幸失敗後。廟堂被日本人燒毀,於光緒二十五年再度重建。民國三十六年,三峽鎮民決定三度重建年久失修的祖師廟,地方父老委託學西畫出身的李梅樹負責這項艱鉅的任務。

  「……他們在廟中商討這件事時,一張籤詩飛到父親腳邊,父親撿起來看,上面寫著:『現出一真人,便是玉麒麟,天花龍吐水,頂上一枝春。』那天屋外下雨,中殿滴著水,而一枝春指的豈非就是梅樹?說是巧合,卻又巧得如此特別,父親因而認為自己應該且足以擔起這件任務……。」李景光表示,當年四十六歲的李梅樹毅然接下重擔,他的個性向來是不做則已,一旦著手做了,必然全力以赴,無論歷經多少挫折困難,絕不退縮。

  「……剛開始,那些師傅都認為我父親只是個畫畫的,那懂得民間藝術?常會敷衍了事,沒想到父親樣樣都懂,漸漸才心服口服……。」李景光舉例說,有次李梅樹對廟前一對完成的石獅不滿意,要求師傅們重製,卻沒人理睬,直到李梅樹親自重新製成石獅的粗胚,師傅們才驚服。

  為了籌措經費,李梅樹有時還帶著廟中的頌經團出外為人頌經籌款,拜訪遷居中南部的三峽人,希望他們認捐款項,在石上刻名,若現在無錢,也可將來陸續付清。

  多才多藝的李梅樹對音樂也極為內行,熟練十多種樂器,無論鋼琴、口琴、風琴、笛子……全難不倒他,常率領日據時代就有的三峽西樂隊四出表演。

  用生命精雕而成的祖師廟,在重建過程中,各界對李梅樹是毀譽參半,已故名畫家席德進就曾指摘他是破壞歷史的罪人,而李梅樹剛直不阿、甚至有點強悍的性格,也使他得罪不少人,但這些都不曾使他退卻或改變作風,終使重建工作能順利進行。

當孩子王必需有二ㄘㄞˊ

  他的領導力,從小就可見出端倪。

  「……父親幼時就喜歡當孩子王,他還曾說要當孩子王必須有二ㄘㄞˊ,第一是錢財,出手要大方,第二是必須多才多藝,具有組織、思考的領袖能力……,」李景光回憶父親生前的一些事「他常召集同伴一起去做許多事,像迎神賽會或民俗活動等,請人吃麵,總是呼朋引伴絕不吝嗇……。」李景光接著表示,李梅樹童年時就極愛看戲,無論是布袋戲、歌仔戲都百看不厭,那些忠孝節義的劇情,那些戲劇人物的悲歡愁苦,一一在他幼小的心靈烙下深刻印象,蛻化成他在畫紙上所呈現的內容。

  幼年即展露出繪畫天分的李梅樹,很早就習慣用彩筆去捕捉、記錄身邊那些熟悉的、令他感動的人、事、物,而那些手稿有許多至今還妥善保存在「李梅樹紀念館」。

  「……父親一直都深具歷史感,彷彿早已預知自己未來必會在史上留名,所以仔細保存著身邊用品、衣物、收藏、手稿、證書……等,當然,這也或多或少和我們勤儉的家庭風氣有關,所以今天隨時能把這些歷史資料作真實的展出……」李景光指著展覽會場的佈置說,包括在紀念館裡,每一檔的展出,必將搭配昔日畫中作為背景的物件同時展出,諸如古董、座椅、屏風、擺飾……等,增強觀者親臨歷史真實的趣味。

推廣台灣美術 教育不遺餘力

  李梅樹一生創作不歇,對於台灣美術教育的推廣不遺餘力,積極參與美術活動,如早期之赤島社、台陽美術協會、後期之中國油畫協會……等,不斷為推展台灣美術奔波奉獻。其作品充滿對鄉土的關愛與熱情的擁抱,為台灣美術樹立了獨幟一格的風範。

  雖然李梅樹的後代並無人承其衣缽,走上藝術創作的路,但由李景暘等三兄弟及整個李氏家族共同支持的「李梅樹紀念館」卻擔負了保存發揚的艱鉅責任,克盡其職地讓李梅樹一生創作的藝術精品得以獲得妥善的處理,嘉惠社會大眾,其中甘苦不為外人道,無論多麼困難,李景暘先生表示,他必秉承父親遺志,所謂「路遙知馬力」,不願好大喜功,只求腳踏實地,認真耕耘,終會有成果顯現。

  值此李梅樹逝世十週年之際,我們除了表達敬意及追思懷念外,並願寄以深深的祝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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